科学研究
SCIENTIFIC RESEARCH
艺术与健康管理实验室
负责人:金曼
金 曼
山西大学音乐学院院长
建构以“艺术与健康管理”为关键词的新学说
摘 要:在音乐艺术,尤其是声乐艺术的实践过程中,我们愈发自觉地意识到关于“人”的认知,需要从“生命科学”和“生命美学”两方面全面地建立。若将两者看作是河的两岸,那么连接两岸的桥梁,或者说是人的认知在两个领域来回摆渡的介质,便是“艺术与健康管理”。从理论建构的角度,将艺术与健康管理的这一新学说进行结构化、系统化的呈现,并从事件哲学的角度,将这一词项占位的发生,赋予基础性的内涵,是对健康中国行动在理念上的有益补充。
关键词:艺术与健康管理;健康中国;生命美学;人本主义
一、艺术与健康管理的概念阐释
二、艺术与健康管理的内在分类
三、艺术与健康管理的核心目标
社会在现代化的进程中,存在着由于个体成长与社会发展不同步,而导致的个人与社会团体或整个社会之间的联系发生障碍或产生离异的现象。这种现象容易引起抑郁、焦虑等诸多负面情绪,从而对人民群众的心理健康形成不利影响。“艺术与健康管理”的提出,是在“健康中国行动计划”的背景下,响应“实施心理健康促进行动”,以“全人”教育为目标导向,通过艺术发挥其滋养情操、舒缓压力、怡情养性和健硕灵魂等关乎健康的调节作用,从而全面推动高质量发展、创造高品质生活,为实现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提供理论依据与解决方案。
在国外,“艺术与健康(Art and Health)”和“在健康中的艺术(Art in Health)”已经开始作为专有名词开始使用,它们指向的是艺术与医学治疗、医学教育、预防、公共健康、与养生(well-being)等相关领域,这一理念认为艺术是健康的重要构成部分。WTO欧洲区在2019年发布《艺术有益于提升健康和幸福康乐的实证概论研究》(What Is the Evidence on the Role of the Arts in Improving Health and Well-being?A Scoping Review)的报告,该报告通过调研得出多种形式艺术活动能有效促进人们健康的结论,并全面评述了五种艺术形式或领域,包括主动或被动参与,均对参与者的身心健康有明确益处。这五种艺术形式包括表演艺术、视觉艺术、文学艺术、文化艺术和在线艺术。该报告的发布意味在世界健康事业中,艺术和健康之间的促进关系被纳入学术研究的重要视域,也标志着“艺术与健康管理”是一个关乎全人类福祉和高水平生活质量的重要视角。
在发达国家中,总部位于美国加州圣迭戈的艺术与健康全国性组织(NOAH,National Organization For Arts In Health)正式成立于2016年,该组织认为艺术是构成健康的必要的组成部分,他们围绕着艺术、健康和养生进行学术活动,旨在将艺术与医学治疗、医学教育、预防、公共健康和养生进行结合,并加以推广,让社会接受这样的观念。
以上的观念仅仅涉及艺术与健康的关系,并且在这些观念中,人在其间是被动的参与者,缺少基于自我管理的主动性。进行艺术与健康管理的系统性理论的建构,就十分必要。
一、艺术与健康管理的概念阐释
艺术与健康管理其中有三个关键词,分别是“艺术”“健康”和“管理”,将这三个关键词分别进行理解之后,再将其结合在一起,便能得到一个关于“艺术与健康管理”这个概念的基础性阐释。
艺术其自身是美的最完美承载形式,甚至可以说“美学即艺术哲学”,无论是从黑格尔在纠结其著作到底是要命名为“艺术哲学”还是“美学”的过程来看,还是从谢林将其关于美学的著作命名为《艺术哲学》的结果来看,艺术与美学在本体上密不可分。而当柏拉图以“神的床”“工匠的床”和“画家的床”进行自理念世界的两次投影之后,现实世界中“工匠的床”在自我世界中再现为“画家的床”,通过这一结果,我们不难推断出,艺术作品本身极大可能是自我意识世界中延展出来的存在,它扎根于自我意识世界之中,故而蕴含了呈现意识世界、连通意识世界、理解意识世界的可能性,艺术的共情功能也基于此而展开,换句话说,艺术是自我世界最纯粹的可被我们感知的形态,而这种形态有利于我们最为低损耗地、直观地认知我们自身关于精神与意识层面的部分。
在艺术的实践与教学中,可以明显地看到这样的现象:“艺”是与生俱来的天分,“术”是必须经过学习训练而得到的技能。所以,作为一个“艺人”靠天赋即可完成,但是要成为一个艺术家,必须掌握“术”。而真正掌握“术”的过程,从形式上是从“技艺”走向“艺术”的过程,从本质上是从“术”的层面走向“道”的层面,而对“术”的掌握则是一种的学习与实践过程中的“参悟”。经历了形式与本质上的思考后,最终将这一思考落在人的觉察能力上,于是掌握“术”的过程,脱离开其客观冰冷的存在视角,回归以人为本的自身视角,便是从“本能”到“功能”的转化过程,而这一视角下,人的主动能力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在这个逻辑下,艺术的美学价值就具象成为了一种审美偏好的追求,即:当我们把“本能”跟弗洛伊德的无意识相关联的时候,“功能”则是有意识地去主动构建一些规则或者说是一种创造,正如在歌剧艺术中的音乐作曲一样,和声在调性系统中以产生功能的方式不断地被作曲家安排,作曲家自觉主动地建构起一部具有张力和深度的音乐作品,而这个作品成为了一个稳定的音符的集合系统,作曲家从音符的无序地本能性乐音振动中自觉构建了一个具有秩序的功能性的乐音振动系统,这样这个审美偏好的追求就是“创造一种秩序”。
而“秩序”本身,就指向了下一个关键词“管理”。管理在经典的管理学教材中,被解释为“涉及协调和监管他人的工作活动,从而使他们的工作可以有效率且有成效地完成”。所以在管理学中,非常重要的两个维度是效率和成效。效率作为手段,整合资源的使用,而成效直指目标是否可以实现,因此管理的目标是低资源浪费所代表的高效率和高目标实现所代表的高成效两个方面。在这样的一个理念之下,从事管理的人,需要具备制定计划、建立组织、进行领导和控制评估等职能,于是以“从无序走向有序”作为目标,计划管理了步骤、组织管理了人员、领导管理了行动、控制管理了结果,而管理者的职能在本质上就是让资源的分配和行为本身及其效果,稳定地形成一个秩序,从而避免混乱和随意。
管理,其本身在大型的工厂企业当中更为常见和被制度化地需要,从历史上看,就是管理宏观视角下无序的手工业者,在管理中优化流程、优化资源配置,甚至优化竞争,从而推动行业和生产水平的发展进步。但是管理学上的管理,其对象都是外在之他人与事物,将人物化为资源,从而进行管理调配,它的适用范围是现实世界。而当我们借助艺术,将管理聚焦在自我世界的层次上,人便不是客体,管理者面对的是其内部系统性的优化与配置。例如在情绪管理中,通过一系列心理学的方法,重塑认识或者加以药物干预,将混乱的情绪找到一个可以平衡的秩序状态,从而减少内耗,优化心态;而在身体管理方面,中国美声所依据中国语言的训练方法,促使人在控制发声系统的时候,能够根据中国语言的特点找到一个歌唱咬字平衡的状态,这套方法论本身也可以视作是对身体器官中跟歌唱发声相关部分的系统性管理方法。
无论是企业管理、组织管理、行为管理、情绪管理,其目标都是建立一套秩序,让一个系统性的事物在一些系统性的方法下,能够稳定而有秩序地运转起来,这种运转就指向了第三个关键词“健康”当中的“健”。
我们将这个“健”字放在中国传统文化的背景下去考察。在《周易》的乾卦中,有着这样的论述:“《象》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并在《说卦传》中有解释说“乾,健也”。在这里,“健”这个字描述的是“天”作为一个主体,它在自身运行的时候是阳性的,故而是刚强的;“健”形容的是天所代表的阳气的一个运行状态,这个运行是刚强健壮的。当我们将“健”这个字,对应到“人”上的时候,《黄帝内经》将“生之来”的阴阳所结成的物质性的存在称为“精”,两精相搏产生了“神”,而生于天地间,跟随“精”而一起出入的是“魄”,也就是体魄。由此,天地间的两“精”,其派生而产生运动的是体魄,可以认为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天的运行状态——“健”,其对应到“人”上,则是身体的运转机能是刚健的。
而“康”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郭沫若和林潔明均认为“康”字从“庚”,古代多借乐器以表示和乐,底部的撇点象征着乐器摇动时的乐声。由此我们可以合理推断,乐器所发生的音乐之声,跟人产生了关系之后,是作用在听觉上,也就是知觉上的。而在《黄帝内经》中,在两精相搏产生了“神”之后,随着“神”的往来而出现的知觉,就是“魂”,所以“康”字所表达的和乐,就是魂所代表的知觉状态,也就是一种来自于心理的审美状态。
所以,对于“健康”的理解,在中国传统文化的视野下,我们看到一个聚焦在“人”上的生命过程,而这个过程是追求身体机能运行刚健,并且知觉机能可以和乐的。
综上所述,当“艺术”“健康”“管理”三个词相遇,并重组为一个新的整体概念的时候,连接它们的是基于“人”的自觉能力的三个锚点,它们是:从本能到功能的追求审美,建构系统性内在的稳定的秩序,以及在生命过程中追求身体机能运行刚健与知觉机能和乐。所以“艺术与健康管理”这一新学说、新理念,其基本概念阐释应该可以作总结如下:艺术与健康管理是研究艺术如何让人们在管理的视角下建构起一个稳定的秩序感,从而能够有效地获得健康,有能力和方法、自觉主动地成为“自己健康的第一责任人”的一门交叉学科。
在以“人”作为研究的主客体的同时,综合关键词“艺术”所蕴含的“美学价值”、“健康”所承载的“生命过程”,以及“管理”以“建构秩序”为目标的方法的基础之后,“艺术与健康管理”最终指向了站在“生命科学”对面的辩证思想体系——“生命美学”。
二、艺术与健康管理的内在分类
当我们整体理解了“艺术与健康管理”的概念之后,接下来的问题是将这个概念进行拆解,从而形成具体的二级研究视阈。
首先,我们回到概念本身。“健康管理”是一个比较庞大的概念,在中国健康管理协会的分会与专委会的名录下,我们可以看到根据应用需求,所设立的具体的与“健康管理”相结合或相关的分会与专委会,比如:以特定人群的特定身体机能作为需求特点而结合的“学生视力健康管理分会”、以具体职业场景作为需求特点而结合的“公职人员心理健康管理分会”、以特定行为作为需求特点而结合的“运动健康管理专业委员会”等等,那么“艺术与健康管理”本身是从“健康管理”当中提炼出跟艺术紧密相关的部分而形成的,或者说是以“艺术”为视角去跟健康管理进行交叉所产生的。
所以,艺术自身将成为我们进行分类的视角依据,那么这就需要去考察艺术本身的分类方式。王一川在《艺术学纲要》中论述了较为主要的五种近现代艺术分类方式,包括形象构成、形象感知、形象外形、形象反映与形象媒介。到底我们应该如何进行艺术分类,从而可以更好地服务于艺术与健康管理的交叉学科的建构,就要回到对艺术与健康管理的概念理解当中去。
在阐释艺术与健康管理的概念过程中,有一个十分重要的基础,就是将三个关键词都聚焦在了“人”上,在聚焦的过程中,可以看到一个伴生的关键词是“自觉”。而自觉的过程,岐伯在回答黄帝关于本神的一段话,也许可以给出参考,即:“所以任物者谓之心,心之所忆谓之意,意之所存谓之志,因志而存变谓之思,因思而远慕谓之虑,因虑而处物谓之智。”在这个过程之中,知觉能力最终抵达的“智”,是从心去“任物”开始的,也就是说一切感觉与认识,要从在现实世界中的体验开始。于是,为了自觉出关于艺术与健康管理的智慧,我们首先要从艺术实践的具体体验中形成感觉。这样一来,基于感官对于艺术形象的感知,对于艺术与健康管理这个交叉学科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在形象感知分类法中,《艺术学纲要》一书将艺术基于感知方式分成了四类:“一是视觉艺术,包括美术、设计和建筑;二是听觉艺术,主要是音乐;三是视听综合艺术,包括戏剧、电影、电视艺术等;四是视觉想象综合艺术,主要指文学。”这个分类将人类的五种感知方式,也就是视觉、听觉、触觉、嗅觉和味觉,缩减到了视觉和听觉两种,并根据文学是通过视觉进行想象的这一特征,将其划分为视觉艺术里。在兼顾了文学这一普遍的艺术形式的同时,另一个具有独立学科系统的舞蹈却没有被纳入其中。
人关于美感的来源是基于“五官”的,同时在人类文明众多表达美感的形式与体裁中,艺术是一种最高境界的呈现,因此,基于感官系统来欣赏艺术,就是人类感受体验的最高境界。进一步思考五种感知方式,不难发现,味觉和嗅觉主要是作用在身体,更多地是一种生理刺激,味觉和嗅觉的享受更像是一种快感,而非一种美感,基于味觉和嗅觉,也很难感受到中国传统文化中艺术所应该具有的“神韵”,于是将视觉、听觉和触觉保留,当然还可以有综合性的艺术。
视觉艺术包括了美术、设计、建筑、雕塑、文学(依旧是基于视觉想象的理由)等等,听觉艺术主要是音乐,而触觉艺术则将舞蹈囊括了进来。然而,这里面一定会存在一个困惑,即舞蹈是如何被划分到触觉艺术的呢?借此问题,我们还需要理清一个问题,当我们在艺术与健康管理的学科语境下,谈艺术的分类,我们是站在什么视角上去进行该项工作的呢?
当我们考察人与音乐艺术发生关系的不同视角的时候,大概可以分出三个层次:理念上的音乐,投影在作曲家的听觉空间里,形成了具体的音乐作品,这里面蕴含着基于音乐语言机构的音乐事件;音乐作品,投影在演奏家所演奏的现实世界里,形成了具体的音响,这里面蕴含着演奏事件;音响,投影在聆听者的听觉空间里,形成了具体的感受与解读,这里面蕴含着阐释事件。而在这个多次投影的过程中,不同立场上的人在感受音乐的时候,所感受到的音乐的本体层次是不同的,将这些本体层次以“理念上的音乐—音乐作品—音响”这一顺序进行排序,越是处于次序靠后的人,其感受中就越掺杂一些个人的具有特质性的因素,而处于第一顺位的人,则更加接近音乐的本体理念。
在舞蹈的情形中,相较于音乐而言,编舞者的身份对应了作曲家,跳舞者的身份对应了演奏家,而编舞者和跳舞者很多情况下是一个人,那么音乐中的作曲家和演奏家的分野,就在舞蹈中合并成为了舞蹈创作者,而音乐的聆听者在舞蹈中成为了观众。我们直观地知道,观众绝对不是通过触觉接受舞蹈的,观众是在视觉中观看舞蹈,感受舞蹈演出的,但是舞蹈就因此可以是视觉艺术吗?显然不是。
于是,我们回到艺术与健康管理的概念阐释中,我们从基于感官对于艺术形象的感知的重要性,确定了视觉艺术、听觉艺术和触觉艺术三个分类,那么在确定具体的艺术门类在艺术与健康管理的视阈中是属于哪个分类的时候,我们要回到“要从艺术实践的具体体验中形成感觉”这一点。艺术实践的具体体验,将我们把人的立场回归在艺术创作者的身份上,那么对于舞蹈来说,舞蹈编创和演出的人员,他们是通过肢体的触觉来感知开发自己身体的可能性和艺术性的,并同时是在触觉中感知自己身体在空间中的延展与造型的。所以,在艺术与健康管理的学科语境下,我们谈论艺术的分类,是站在艺术创作者的立场上进行的。在这个立场下,音乐作为听觉艺术,是因为它再现了听觉空间中的可以成为的艺术的秩序组合,那么同样地,舞蹈艺术之所以被归为触觉艺术,是因为它将触觉体验外化在肢体语言上进行了某种艺术的秩序组合的表达。
至此,我们将艺术与健康管理分类成为了视觉艺术与健康管理、听觉艺术与健康管理和触觉艺术与健康管理,而在这三个大类的提纲挈领下,我们依旧可以用“具体艺术门类与健康管理”的词项占位的方式,来事件性地并且更加细节深入地研究和探讨不同艺术门类与健康管理的关系。
三、艺术与健康管理的核心目标
一个新学说的提出,概念阐释明确了其自身的特征、属性和内在逻辑,分类方法的确定则是全方位地提供了相应的零件和物资保障,那么现在就应该明确该学说的面向,从而才能知道我们前进的方向。而这便要展开对艺术与健康管理的核心目标所进行的概论性的理论建构。
福柯在《临床医学的诞生》中指出,临床医学在建构一种“医学知识型”,在这种建构中,“医学语言的算术结构的梦想必须被取代,代替它的乃是对某种内部尺度的探求”,而这种努力变成了一种凝视,“它能够扫视整个医院场域,捕捉和收集其中发生的每一个事件;当它进行度量时,当它看得越来越清楚时,它就会变成陈述和教诲的话语;事件在反复和汇聚的过程中,在它的凝视下勾画出真理的轮廓,真理则因为这种凝视和按照原本的秩序被保存在教学形式中,留给那些没有认识到它和尚未看到它的人”。无论是福柯所说的对医院中的事件进行度量的时候所形成了陈述和教诲的话语,以及其所勾勒出的真理的轮廓,还是我们认为的对生命的剖析已是彻底的量化和数字化,在临床医学与生命科学中,知识超越了身体,而身体作为一个人在现实世界中的具体物质承载,当它在凝视中被超越的时候,它就从凝视中消失了,而这种消失也导致了人自身的消失。这种人的消失,在医院的场域中同时发生在医生和病患身上,医生成为了福柯意义上的医学知识型的代言人,而病患成为了某种症候的数字与指标化的对象。
于是,在临床医学和生命科学的凝视下,无论是从医学知识型代言人的角度,还是从数字与指标化的对象的角度,人都成为了一种存在。但是笔者认为,生命的诞生本就是令人震撼的创造了生命的美,每一个有生命的物种都以独有的生命特征为世界呈现了独有的美的姿态。人是万千生命中最高级、最智慧、最有创造力的种类,具有呈现、欣赏、创造的能力,因此人不仅是一个存在,还是发现、记录、研究、创造一切生命美的可能。人区别于其他物种,在呈现之外,还能够进行欣赏与创造,在这样的审美感受下,“生命美学”可以这样被阐释:“生命美学是没有量化的概念。生命体所发放的生命光芒的折射,即生命美学。”换句话说,生命美学与生命科学的交相辉映,就是在知识的凝视下的人作为一种存在的情况中,再度让身体与人本身回归到视野中。
当我们将福柯对于临床医学的思考进行延伸,“怡养魂魄、助理健康”便成为了反思之后的、从中国传统文化中生发出来的艺术与健康管理的目标。在这个目标当中,最为关键的基于个人的目标是“怡养魂魄”,这个概念是基于中国传统文化所提出的,“魂”与“魄”,在《黄帝内经》中描述到,前者“随神往来”,后者“并精出入”。于是“魂”与“魄”所代表的知觉机能和身体机能,升华到“精”与“神”,从而构筑了“全人”。
“全人”是人本主义教育思想的重要概念,全人教育即以促进学生认知素质、情意素质全面发展和自我实现为教学目标的教育,其背后蕴含着学习就是成为的思想,想培养的是“躯体、心智、情感、心力融为一体”的人,也就是既用情感的方式思考又用认知的方式行事的知行合一的“完人”或者“功能完善者”。而蔡元培的教育思想中,也体现出人本主义的价值导向,“他引入‘知(知识)、情(感情)、意(意志)’来思考人类精神世界的追求”,提出了“以美育代宗教”的理念,这便强调了艺术美育对于全人培养的重要作用。当我们顺着蔡元培,回到康德,“《纯粹理性批判》研究‘知’的问题,即探讨人类知识在什么条件下才是可能的,属于认识论。《实践理性批判》研究‘意’的问题,即探讨人凭什么原则去指导道德行为,属于伦理学。按照对人的心理功能的知、情、意三方面的划分,就应该还有一门专门研究情的学科,即美学”彭锋:《美学导论》,第4页。。所以“健康”与“知”紧密相连,“管理”与“意”紧密相连,而“艺术”共“情”,将“健康”与“管理”之间架起一座完善与沟通的桥梁。“全人”在这样的条件下,就变成同时具有纯粹理性和实践理性,并且能够在二者之间用审美判断力进行沟通与完善。
若“艺术”“健康”和“管理”是在审美判断力沟通下的认识论与伦理学的结合,那么“艺术与健康管理”则是以艺术之“怡”作为审美判断力沟通的方式方法,以“养”作为认识论与伦理学所结合的形式结果。“怡”对应“艺术”,“养”对应“健康管理”,“怡养”合为整体,就是“艺术与健康管理”的操作性行为。“艺术与健康管理”的目标,就是以“怡养”为核心关键词,指向抵达“全人”的培养。
在明确这一理念之后,我们在人的培养方面形成了一套目标,即:以艺术引发兴趣,在管理中找到推进志趣的方法,最终指向健康的乐趣,从而在给予压力释放的出口的同时,也建设获得趣味的入口。而这一套人才培养体系的目标是能够践行“三之合一”的理念,即:与了解新学说与新概念有关的“知之”,与创新内容和研发精神有关的“好之”,以及与怡以养心、情以序律的志趣方法有关的“乐之”。也就是说,在人才培养方面,应当建立起系统的艺术与健康管理的知识结构,理解什么是健康的艺术,艺术如何为健康管理赋能和促进,通过实践获得切实的经验与感受,最终能够将知识与经验应用于解决实际问题中,成为拥有跨学科知识背景、站在全人类的高度思考现实的优秀人才。在这样的目标下,追求艺术的人生,而不仅仅是技术的人生,成为有灵魂的专家,便成为了题中之义。
因此,艺术与健康管理的美学目标是:通过进行声音能量、健康芭蕾、艺术疗愈、虚拟现实与健康管理等一系列实证研究,从人的生存世界、生命世界、精神世界和情感世界四个维度出发,在“生命科学”的对岸建立“生命美学”朴素的艺术功能性和实用性。但是,这一“实用性”的表述,应当与朱光潜先生在区分美感与快感的时候,所说的“美感与实用活动无关,而快感则起于实际要求的满足”中的“实用”相区别。
在上述美学目标的表述中,以“和”为连接词,并列连接了“功能性”和“实用性”两个词语,也就是说,“实用性”至少是和“功能性”处在一个层面上的事情,而在目前的一个词语使用的先后顺序中,“功能性”甚至可以认为是“实用性”的先行者。所以,在这里面有一个明显的逻辑,艺术本身具有美学价值,这种美感也同时反映在生命之中,这种美感的来源可以认为是朱光潜先生所说的“无所为而为”的欣赏,但是美感一旦形成了某种价值,它就被作为了一个整体性的符号,产生了功能,而该符号的形式就是以具体艺术的样态存在,而所指所生成的意义,在某个系统的连续性中进行了分节,就指向了某种功能,这就与“和弦在调性系统中某种I-V的分节指向了属功能”一样,“艺术在艺术与健康管理的系统中,以某种美感的方式进行了分节,它最终指向了健康和管理的功能之中”,而实用性正是在产生了功能性之后而进入到讨论的视阈中的。换句话说,我们这里所指的实用性是结构主义下的功能性的延伸,这与朱光潜先生所说的美感不来源于实用的观点并不矛盾,两者的论述分别处于两个不同的阶段上。而功能性和实用性的存在,本身也是艺术与健康管理与生命美学在更大的基于“全人”的人本主义系统中的核心目标的所在。
当功能性及其延伸出的实用性被认可之后,“获得自觉主动快乐的能力”就作为目标的功能化表达,投射在对个人能力发展起到积极作用的实用性上,一以贯之,逐渐形成了一个先通过艺术改变认知、然后在体验和培养习惯中获得健康、最终依靠管理建立新秩序的步骤,并指向了一种基于艺术与健康管理的爱好培养的生活方式,让人在成为全人的成长过程中,能够乐在其中。与此同时,四个问题也逐渐进入了我们思考与研究的视野,分别是:艺与术的关系问题、健与康的解释问题、身与心的双养问题、魂与魄的交融问题。而“从本能到功能的训练”也在这一提出中,逐渐成为了个人能力发展、培养与成长的理念基础,生命科学与生命美学的人本主义关照,也成为一以贯之的理念基石。
本文载于《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4年第1期,引用 / 转发等请据原文并注明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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